7 月15 日至18 日，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在北京举行。全会审议通过了《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》（以下简称《决定》）。7 月21 日，新华社受权播发了《决定》全文。《决定》包括15 部分、60条，涵盖了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方方面面。《决定》一方面展现了政策延续性，另一方面也有不少新的提法。总体来说，我们认为，《决定》既高远又务实，也非常全面。我们简要梳理了《决定》中与经济发展直接相关的若干重要改革举措，并尝试理解其深远意义。

    　　构建更有效的市场机制

    　　如何构建一个更有效的市场机制？哪些是市场机制不能完全解决的问题、对于这类问题又该如何处理？理论上，市场机制会使得资源在交易中流向出价更高的市场主体，其核心是通过竞争形成的价格引导资源实现有效配置。但是现实中，由于垄断、信息不对称等原因，竞争不一定充分，交易成本的高低也会影响市场机制发挥作用。

    　　《决定》的第二部分，也是具体任务部署的第一部分是“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”，充分体现出“以经济体制改革为牵引”的政策导向。在这个部分中，《决定》突出问题导向，针对不同所有制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遇到的问题、针对中国市场大且复杂的特点、针对中国部分市场经济基础制度有待进一步完善的现状，提出了非常具体的政策实施方向。

    　　比如，在保护民营企业方面，明确提出“向民营企业进一步开放国家重大科研基础设施”、“健全涉企收费长效监管和拖欠企业账款清偿法律法规体系”、“规范涉民营企业行政检查”、“制定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”。在国有企业改革方面，进一步明确国有企业定位向“关系国家安全、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”、“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共服务、应急能力、公益性领域”、“前瞻性战略性新兴产业”集中，明确提出“开展国有经济增加值核算”、推进“自然垄断环节独立运营和竞争性环节市场化改革”。在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方面，明确提出“清理和废除妨碍全国统一市场和公平竞争的各种规定和做法”、“防止政府对价格形成的不当干预”、“推进水、能源、交通等领域价格改革”。今年8 月1 日《公平竞争审查条例》就将正式实行1，标志着我国公平竞争审查制度进一步完善。在完善市场经济制度方面，《决定》明确提出“防止和纠正利用行政、刑事手段干预经济纠纷”、“健全企业破产机制，探索建立个人破产制度”。

    　　创新与产业布局

    　　但市场机制有时会失灵，这就需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，比如在支持创新与改善产业布局方面。虽然争议不断，但产业政策在国际上一直存在。德国19 世纪就用产业政策应对国际竞争，二战后的日本也是积极运用产业政策的典型。在工业化阶段，美国的产业政策主要实行贸易保护主义。在创新阶段，美国的产业政策主要是对研发活动进行支持。《决定》明确了产业支持方向，并对科技创新体制改革进行了具体的阐述。

    　　《决定》突出强调了创新在高质量发展中的重要地位。《决定》将发展新质生产力、促进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深度融合放在了靠前位置，体现了对创新的重视。我们认为，在当前金融周期下行、劳动年龄人口负增长的背景下，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的重要性不断上升，而制度改革和科技进步则是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的重要抓手。《决定》指出新质生产力具有“高技术、高效能、高质量”的特征，结合此前政策表态，“超前布局建设未来产业、培育壮大新兴产业、优化升级传统产业”2 是三个发展方向。《决定》中明确提到的“新一代信息技术、人工智能、航空航天、新能源、新材料、高端装备、生物医药、量子科技”等新兴产业尤其值得关注。

    　　在科技创新机制体制上，《决定》提出给予科技创新更大的自主权，以激发创新活力，吸引更多科技人才。例如，《决定》提出要“支持基础研究选题多样化，鼓励开展高风险、高价值基础研究”；“扩大财政科研项目经费‘包干制’范围，赋予科学家更大技术路线决定权、更大经费支配权、更大资源调度权”；“允许科技人员在科技成果转化收益分配上有更大自主权”；“探索建立高技术人才移民制度”。在有为政府方面，《决定》提出要“加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建设，完善国家实验室体系”；“加大政府采购自主创新产品力度”；“加强对国家重大科技任务和科技型中小企业的金融支持”等，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。

    　　《决定》也对产业链韧性和安全提出了明确要求，提出“建设国家战略腹地和关键产业备份”，“完善国家储备体系”。

    　　例如，贵州省在2024 年省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，“大力建设全国重要的产业备份基地”，“加强与中国航空工业、中国航天科工、中国航发、中国商飞等合作”3。我们认为，科技创新也是提升供应链安全和效率的重要抓手。

    　　财政金融改革

    　　财税体制改革重在进一步理顺央地财权与事权关系，并进一步优化税收制度。《决定》的财税体制改革部分涵盖了财政资源统筹、预算绩效管理、税制优化、理顺央地关系等领域，此前我们在《财税体制可能如何变化？》报告中也做了相应展望与分析，我们认为《决定》有两点尤其值得关注。一是在税制优化上，决定指出要“健全直接税体系，完善综合和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制度，规范经营所得、资本所得、财产所得税收政策，实行劳动性所得统一征税”，但未明确提及消费税扩基和增值税减税并档。二是央地财政关系进一步理顺，决定指出“适当加强中央事权，不得违规要求地方安排配套资金”，在地方财权方面，决定提出“适当扩大地方税收管理权限”，并通过消费税稳步下划地方、优化共享税分享比例、合并地方附加税、下沉部分非税收入管理权限等多措施增加地方自主财力，从表述来看，我们认为消费税税收划归地方或采用渐进原则。

    　　金融方面，《决定》明确提出要制定金融法，也提出要构建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“防火墙”。中央金融工作会议“依法将所有金融活动全部纳入监管”，而《决定》明确提出要制定金融法。同时，《决定》强调“完善金融机构定位和治理，健全服务实体经济的激励约束机制”。今年5 月，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印发了《关于银行业保险业做好金融“五篇大文章”的指导意见》，我们认为未来或有进一步的激励约束政策引导金融经营机构围绕“五篇大文章”服务实体经济。同时，《决定》提出“构建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‘防火墙’”，进一步明确产融分离的监管思路。

    　　民生与社会保障

    　　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制度体系得以进一步健全。《决定》从完善收入分配制度、就业优先政策、社会保障体系、人口发展支持和服务体系、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等方面入手综合改善民生。决定指出“健全基本养老、基本医疗保险筹资和待遇合理调整机制，逐步提高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基础养老金”，我们认为城乡居民养老待遇有望持续提升。此外，《决定》指出“全面取消在就业地参保户籍限制，完善社保关系转移接续制度”，我们认为这是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重要措施之一，在保障劳动者权益的同时，也有助于劳动力更好流动，助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。在基本公共服务方面，决定还提出“把握人口流动客观规律，推动相关公共服务随人走”，我们认为，随着基本公共服务的供给更加按照常住人口而非户籍人口分配，未来公共资源的配置效率有望继续提升，同时财政相关的支出和转移支付机制有望得到优化。

    　　为应对老龄化、少子化，《决定》提出“健全覆盖全人群、全生命周期的人口服务体系”，“完善生育休假制度，建立生育补贴制度，提高基本生育和儿童医疗公共服务水平，加大个人所得税抵扣力度，加强普惠育幼服务体系建设”，我们在《跨越“新人口陷阱”的可能路径》中提出，应对人口问题的根本之策是提高生育，关键抓手是降低三育成本，国际经验表明，直接（善育儿津贴、生育奖励、税收抵免）和间接补助（普惠托育）的效果或好于延长假期4。《决定》还提到“按照自愿、弹性原则，稳妥有序推进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改革。”我们曾在《延迟退休带来三重红利》中指出，延迟退休有助于缓解人口数量红利消退的影响，而“渐进式”原则比较稳妥。

    　　对外开放

    　　《决定》强调：“开放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标识”。从具体措施来看，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特点。

    　　一是着重于制度型开放和自主开放。《决定》提出“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。”我们认为，“主动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”近期可能主要涉及《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》（CPTPP）和《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》（DEPA）等，具体领域则包括“产权保护、产业补贴、环境标准、劳动保护、政府采购、电子商务、金融领域等”。“扩大自主开放”具体领域则包括“商品市场、服务市场、资本市场、劳务市场等”，《决定》还新提出了“扩大对最不发达国家单边开放”。

    　　二是覆盖面广。从覆盖领域来看，开放措施涉及贸易（“深化外贸体制改革”）和投资（“深化外商投资和对外投资管理体制改革”）；不但有正面清单（“扩大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”），也有负面清单（“合理缩减外资准入负面清单”）。

    　　从投向来看，不但有引进来，也有走出去。从覆盖区域来看，不但包括东部沿海地区，也包括西部和东北地区，以及港澳地区。

    　　三是开放措施在已有基础上予以完善、拓展或者做出改变。《决定》中的表述既沿袭以往文件（例如十四五规划、二十大报告等）的提法，也有新的变化。例如，《决定》新提出“推进通关、税务、外汇等监管创新”，“建立健全跨境金融服务体系”，我们认为，这可能与服务贸易、数字贸易等新业态的发展有关。“一带一路”多边合作平台建设涵盖的领域由以前的“能源、税收、金融、绿色发展、减灾、反腐败、智库、媒体、文化等”变为“绿色发展、数字经济、人工智能、能源、税收、金融、减灾等”。

    　　激励约束机制

    　　要实现上述目标，激励约束机制也很重要，经济增长并不是唯一的目标，《决定》提出构建激励约束机制，推动高质量发展。2017 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，高质量发展“是能够很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发展，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，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、协调成为内生特点、绿色成为普遍形态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、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发展”5。我们认为，高质量发展的约束激励机制是从主要关注GDP增长转变为多元追求。近年来各省已经在针对性地调整考核机制，来适应新发展理念的内在要求。如四川省今年指出6，“四川始终以创新、协调、绿色、开放、共享的内在统一来把握发展、衡量发展、推动发展，正在对照国家考核办法，修订完善全省考核评价指标体系”。在具体领域方面，一个例子是，2022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《正确认识和把握我国发展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》中指出，“加快形成减污降碳的激励约束机制”，要在实现碳减排、碳达峰目标和保障能源供应上实现“多元目标平衡”。